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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缸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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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16

尤里·彼列·洛特尼克夫蜷缩在汽车后座上,他的脑袋顶着车窗,正百无聊赖的看窗户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他知道再过最多十分钟,他们就会回到温暖舒适的家里,瓦西里——他的父亲,现在正在开车的人将和安菲娅——他的母亲在门前相拥。安菲娅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也可能不会。她总是在类似这种时刻表现出出乎尤里意料的坚强。也许当一个女人把眼泪都献给泡沫剧和爱情电影之后,她将不再轻易为真正的悲痛动容。但瓦西里一定会抽烟,无论尤里晚上几点醒来,他从卧室走出去的时候都会在黑暗中看到一点橘黄色的亮光闪烁。这就是瓦西里对抗失去的方式。

至于尤里,尤里·彼列·洛特尼克夫,瓦西里和安菲娅的次子,他玩填字游戏。

他从背包里掏出他的填字本,尤里最后一次打开还是两天前,他当时刚放学,正坐在秋千上边玩边等大人来接他。那一天晚上正是洛特尼克夫家计划举行家庭聚餐的日子。之前瓦西里被派去英国参加交流学习会,整整三个月不见踪影。安菲娅在日历上圈下瓦西里回来的日期,正逢尤里的爷爷奶奶也来到伏龙芝,她预约了之前一家她和瓦西里一直想去,但总会因为价格望而却步的餐厅。安菲娅打点好她能想到的一切,又催促阿历克赛去把尤里接过来。阿历克塞·洛特尼克夫笑话安菲娅“像个迫不及待要和情人见面的小姑娘”。他这话只在私下里和尤里形容安菲娅有多迫不及待准备迎接瓦西里回来时说过。尤里怂恿他把这话也说给爸听,阿历克塞在尤里背上来了一下,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沿着马路往回走,一个月前阿历克塞刚参加完毕业典礼,他现在闲在家里,除了被叫去参加各种朋友间的毕业庆祝外,就是帮安菲娅收拾房间。安菲娅喜欢让周围的一切都保持井井有条的样子,受她的影响,洛特尼克夫兄弟两个也习惯了时刻检视自己,他们向来是同龄人中间穿着最得体的人,尤其阿历克塞本就生得高大,又性格温和,他几乎不用特意做什么就能为自己赢来人们的喜爱。

包括尤里也不介意和阿历克塞亲近。即使到他已经自愿与人群疏远,学会为达目的践踏他人的内心,用精巧的话语堆砌起一个个谎言的时候,这个年轻的骗子也依然愿意邀请他的兄长进到他的房间里,与尤里玩一局西洋棋,或是几张他新收集到的填字游戏。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保持得如此亲密,哪怕是男孩最争强好胜的那几年,尤里与阿历克塞之间也从未出现过太大的冲突。安菲娅时常形容阿历克塞对尤里有着“深沉的爱”。阿历克塞也愿意成为他弟弟的守护者,哪怕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尤里,但阿历克塞确实也是第一个看穿了尤里的人。当他在一次派对后指出,尤里同意叶卡捷琳娜的追求只是为了能够融入她所在的群体,以便从中获利时,尤里并未表现出阿历克塞原以为的惊慌失措,反而好像早就等着阿历克塞把这话说出来一般,缓缓露出笑容,然后迅速和叶卡捷琳娜提了分手。

也是从那时开始,阿历克塞意识到随着年龄渐增,尤里已经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他试图把尤里拉回来,说服尤里重新以一颗真诚的心面对他人。尤里拒绝了阿历克塞,而阿历克塞从未表现出过放弃。尤里猜测这正是最终导致阿历克塞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谁也不知道阿历克塞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持续24小时失联后,回报给洛特尼克夫家的只有一则阿历克塞疑似卷入帮派争斗,被乱枪打死的消息。尤里站在瓦西里的身边,看着阿历克塞的棺材被安置进坟墓里,一边思考如果他没有在阿历克塞质问时,把他可能被当地黑帮盯上的事说给阿历克塞听的话,后者还会不会落得现在的结局。又或者也许帮派的人只是实践了他们给尤里的威胁:作为尤里愚弄他们的代价,尤里最亲近的人将会代替他受到最严苛的惩罚。

他不确定如何定性这件事更能让自己从失去至亲的悲痛中感到一丝心安。他确实可以责备是阿历克塞自作多情,毕竟尤里从未要求过阿历克塞替他的过错买单。但他也无法不去想,正是因为自己的自大才遭致了阿历克塞的死亡。

尤里只能一言不发的玩填字游戏。坐在他父亲的车后座上,忍受着从坐垫棉里散发出的潮气。从他们受到阿历克塞死亡消息的那天开始,到今天下葬。尤里亲眼看着整个洛特尼克夫家与阿历克塞一同垮掉,安菲娅害了一场大病,她甚至不得不因此错过她大儿子的葬礼。而尤里则从瓦西里的鬓角处窥到几绺新长出来的白发。他有一种预感,瓦西里知道在尤里和阿历克塞之间发生了什么,车里现在的沉默正是瓦西里故意营造出的。尤里从书中读到过这样一种体验,问心有愧的人总希望其他人能主动说些什么,无论什么。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惶惶然中得到慰藉,明白自己尚未被人群抛弃。如果没人责备他,没人开口,最后他也会被自我的苛责压垮。到那时他将会知无不言。

而这本书又是尤里从他父亲的书房找到的。

“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南军用的第一组维吉尼亚密码密钥是什么?”尤里没有抬头,他点了点摊开在膝盖上的剪报册——那里面有尤里收集来的所有填字游戏——开口问瓦西里。

“你还在玩填字游戏吗?”

“距离到家不是还有段距离。”

瓦西里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他的小儿子:“曼彻斯特的虚张声势(ManchesterBluff)。”

尤里把这句拼进空白格里,他出门前忘了削铅笔,每个字母都粗得可怕,满溢出他们本该在的位置。尤里写完才发现他拼错了一个。他只能涂黑,又往边框外拉出一条长长的线,以示他把更正后的字母放在了格纸旁边。

“尤里。”他正这么做的时候,瓦西里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了,爸?”

一阵沉默。

“你还好吗?”

“我很难过,爸,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尤里,你永远不必和我,或者安菲娅这么做。我们都失去了很多。”瓦西里说。

“我很担心妈的身体。”

“我也是。也许等回去后你该多陪陪她。”

尤里抬起头,瓦西里的目光正等在后视镜里。尤里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希望我和她说些什么吗,爸?”

瓦西里没有说话。

“但如果这不是妈所期望的呢?她已经很痛苦了。”尤里差一点就把对瓦西里的指责说出口,评价他的父亲对安菲娅过于残忍,要求一个受伤的人接受对她而言更大的打击:这桩悲剧正是她的小儿子所带来的。

但尤里还没来得及张开嘴,瓦西里抢先一步继续道:“不,正相反,尤里。你妈妈需要你在她身边给予她安慰。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阿历克塞,尤里,你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事实上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感谢你,尤里,哪怕只是陪在她身边,说上几句安慰的话。”瓦西里移开视线,后视镜里只剩下尤里自己。

“所以,你…不打算责备我?”

尤里注意到他说话变得磕磕绊绊。他开始对这场谈话感到困惑。也许是瓦西里注意到了尤里的变化,他的语气罕见得柔和了起来:“当然不,尤里。我理解和阿历克塞比起来,你更内敛,也更喜欢独处。也许对你来说,留你一个人消化这场意外能让你更快恢复起来。但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受到责备,尤里。确实,比起你妈妈,或者我,你从头到尾表现得都不是那么悲伤,尤其阿历克塞又是你哥哥,我知道你们关系一向很好。不过,孩子,有些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无法及时,或是完整的表达我们自己。你不必为此感到内疚,尤里,那不是你的错。”

——瓦西里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完全的胜利(Complete Victory)。*

尤里不再说什么,他把剪报册收起来,重新望向车窗外。越来越多熟悉的景物和建筑出现在尤里视野内。从尤里有记忆起就生长在道路两旁的观赏树葱郁了一年又一年;商业区店面换过几次新的招牌,建筑群却总是矗立不变;他的学校、曾经嬉耍过的街道、他所居住的社区,瓦西里把车停进车库,他熄了火,尤里没有动。

“还有什么事吗,尤里?”

他们回来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车库里没有开灯,尤里只能在一片昏暗之中辨别出瓦西里的轮廓,而这让他无端感到一阵战栗:“你明白我经历了什么吗?”尤里问。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瓦西里半侧过身,对尤里笑了笑,“我的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做好吗,对你妈妈好一些。”他说完离开车,走向正等在门口的安菲娅,尤里看着他们相拥,瓦西里对安菲娅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他们两个一起看回也正走过来的尤里。

他想要露出笑容,证明他现在很好,但尤里很快发现自己笑出不来,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他必须离开这里。


*完全的胜利(Complete Victory):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南军用的第二组维吉尼亚密码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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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McMurphy 一起玩的写作练习小游戏

这次的主题是:你父亲开车


最近的兴趣点在于,不同年龄层的人之间的对话。因为有年龄和阅历,以及受时代影响的不同,导致两代人对话思想和偏重点也会不同。

而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密闭的车辆和电梯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就是压缩空间让人与人之间开始被迫在各自的领地内进行交谈。而这就涉及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交流双方的舒适区范围是否是相同的。如果不同,那么这段对话所带给二人的感触就会差别巨大。

尤里是我最近很喜欢的一个自己的OC,诈骗师。他在与父亲的谈话中希望得到的责罚与他父亲最终所给出的回答大相径庭,隔阂感的产生也是由此而来。

我认为这一点非常有趣。虽然在这篇里面好像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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